湛尘死死护住花燃,侧身喷出一口血,他离伏冷霖不远,气浪袭来,整个后背衣服破碎,皮开肉绽。
而离得最近的闻惊风被震开时又遭业火阻挡,承受了最多自爆的灵力,到底地上难以动弹,大片大片的血迹从胸口晕开。
伏冷霖的尸体炸开碎成粉末,死前半生的修为都落入闻惊风体内,他体内的恶念蒸腾而出,黑气弥漫山谷。
第一缕黑气飘荡进湛尘体内,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无数黑气涌入湛尘体内,他背上的皮肉逐渐修复。
“力量!这就是力量的味道!你感觉到了吗?”脑中的声音嗡嗡作响。
“闭……嘴……”
湛尘感受不到背后的疼痛,仿佛置身于水面之上,沉沉浮浮没有重量,一切苦痛远离,连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
“和尚!和尚!”花燃撑着湛尘的身体,将他平躺放在地上。
地面开始摇晃,无数落石从山顶滚落。
伏冷霖已死,剩下的刺客群龙无首,造不成威胁,孤月影最先冲过来,拉起花燃的手臂,“快走,这里要塌了!”
山谷是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底,一旦石头落下来,整个山谷都会被彻底掩埋,想挖都难。
花燃看向跑过来的程楚渊,快速道:“背着他走。”
程楚渊老老实实当苦力,刚一伸手碰到湛尘,业火撩起,他的手指立即蒙上一层冰霜,刺痛袭来,惊得他立即松开手。
“你这道侣有点狠啊,碰都碰不得,怎么背?”
花燃触碰湛尘,手上同样附上白霜,像是冬日落入结冰的水中,疼痛刺骨。
“给我一把刀。”她伸出手。
孤月影递给她一把匕首,她直接将匕首刺入心口。
“你干什么?”孤月影和程楚渊同时惊呼。
“转换有点麻烦,时间紧迫,只能出此下策。”
花燃眉间逐渐浮出一朵彼岸花,皮肤一如既往地苍白,生生从一个人转变为一个生魂。
感谢她幽冥的便宜师父,给她布下这个保命的阵法,一旦濒死就会转变为生魂,作为幽冥的鬼王级别的人,死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她伸手扶住湛尘,这一次没有冰霜,业火爬上她的手指,又和她隔着一层,没有将她烧伤。
正当她要扶起湛尘时,湛尘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眼中漆黑一片,映不出一点光芒。
他猛地坐起,双眼直勾勾盯着花燃,下一刻张开嘴咬在花燃脖颈上。
生魂没有鲜血,她身上的功德金光若隐若现,而湛尘就是在吞噬这些功德。
花燃感受到身体逐渐变得虚弱,立即推开湛尘,湛尘眼里只有她,再一次出手袭击,花燃抬手阻挡,一脚踹在湛尘胸口。
湛尘纹丝不动,两人缠斗在一起。
孤月影和程楚渊被这变故惊到,想拦又不敢出手,程楚渊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打能不能回家打?”
地面震荡加剧,滚石落地,眼看一颗落石从湛尘后背落下,花燃身后拉开他,却被他击中,眉间彼岸花颜色减淡。
“走……”湛尘神色挣扎,半跪在地。
花燃充耳不闻,无视周边一切向他走去,朝他伸出手。
湛尘甩开花燃的手,捡起花燃刚才落到地上的匕首在手臂狠狠割一刀,疼痛让大脑暂时清醒,他注视着花燃,一向冷漠淡然的脸变得狰狞扭曲。
“杀了我。”
花燃平静道:“我做不到。”
湛尘看向程楚渊和孤月影,“你们来。”
呆滞的两人纷纷摇头,后退一步,左看看又看看,又心急又不敢说话。
程楚渊避开一颗大石头,忍无可忍,咆哮道:“再不走就一起死在这里!”
他这个脾气好到以君子剑闻名的剑修,在多年的生活中被磋磨得更没脾气,但是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其他剑修的脾气都格外暴躁,主要是遇见的人太奇葩,他恨不得当场给他俩一人一剑!
湛尘深深看一眼花燃,起身化为一道流光,花燃紧跟在他身后。
山谷里的人早就跑远,见花燃和湛尘终于离开,孤月影和程楚渊也随着逃离山谷,倒在地上的闻惊风生死不知,无人理会。
轰隆隆的巨响连接不断,山谷被彻底掩埋,伏冷霖成神的祭坛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孤月影找到花燃的时候,花燃已经从生魂状态恢复,倒在一座山峰上。
狂风猎猎,吹起她的衣裳,像一朵将败未败的花。
花燃双眼紧闭,无法唤醒,周边不见湛尘踪影,地上有打斗痕迹,好在花燃身上并没有伤口,倒像是被打晕过去。
她背起花燃,回到十方宗去。
十方宗里,孤月影刚走进大门,简容舟就匆匆跑过来,“你又跑到哪里去?也不回个信,你背着谁?放下我来……怎么又是她?”
孤月影反问:“她怎么了?”
简容舟皱眉道:“你自己数数,因为她你受过多少伤?上次的伤还没好,这一次又是一身血回来!”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孤月影走过大门。
简容舟站在她面前,“我是你师兄,我不管你谁管你?你什么时候能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危?”
孤月影:“我好得很,别挡道。”
简容舟:“你把她带回十方宗,想过后果吗?如今梦蓬莱都在找她,你知道她会给宗门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伏冷霖已经死了。”孤月影冷声道。
简容舟:“就算他死了,花燃没死,那些死掉亲朋好友的修士无处宣泄怒火,最终还是会针对她,就连死了弟弟的吴师姐这一关你都过不了,你希望十方宗夹在你和其他人之间为难吗?”
孤月影沉默,十方宗对她有恩,这是一个家一样的地方,就连面前的简容舟也都是在为她着想。
“放我下来吧。”花燃开口。
在两人争执的时候,她就迷迷糊糊醒来,只是实在没力气就一直不说话,事到如今,再说不了话也得强撑着开口。
孤月影:“阿燃姐……”
花燃挣扎着落地,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她对上简容舟不善的眼神,朝他笑笑,“你说得对。”
她看向孤月影,“月影,你很对我来说很特别,也帮了我很多很多,这已经足够了。”
曾经野草一般挣扎求生的女孩,如今顽强生长,成为一棵茁壮的树苗。
她轻轻抱一下孤月影,低声道:“谢谢。”
日落西山,花燃的影子被光拉得很长,拖在地上,像迟迟未落的夕阳,染着金红的光辉,要将生命燃尽。
她要去净光寺,走那未走完的问佛阵。
“阿燃姐姐!”孤月影义无反顾跑向花燃,又解下腰间的长剑和弟子牌扔给简容舟。
“小师兄,对不起,从今日起我退出十方宗,宗门恩情无以回报,来日我亲自向师父请罪。”
简容舟急道:“你不要胡闹。”
孤月影目光清明,“你总把我当初不成熟的小孩子,可是小师兄,我们不一样,你有父母家人,一帆风顺地长大,在我为怎么活下去而发愁的时候,你愁的是修炼太苦剑招没有练好,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就无法站在我的角度看阿燃姐。”
花燃是光,在最漆黑最阴暗,在她即将堕落下去的时候,拉住她的一束光,如此耀眼的光芒,她不容许见其黯淡下去。
花燃无奈,“你跟着我又能干什么呢?我又不是剑修,没办法交你修炼,更何况……”更何况她连她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确定。
“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安心,我们把小宗喊来,他在飞云宗,一定很高兴见到你。”孤月影说干就干,立即传信给亲弟弟,以及其他几个弟弟妹妹。
她抬头看向花燃,“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爹娘说让我带着小宗留在客栈里等他们回来,我就老老实实等着,没有跟上去。”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次分别,成为永久。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女孩,她也可以成为阿燃姐的帮手,在这到处都是敌对和偏见的地方,阿燃姐孤身一人,该有多冷清啊。
花燃说不过孤月影,勉强点头同意,让孤月影先去净光寺冷静冷静也不是太大问题。
眼看孤月影真的要走,简容舟慌了,脑中已经想到师兄师姐知道他气走孤月影之后会如何“提点”他。
他连忙道:“月影,我错了,我这张嘴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退出宗门,想去哪去哪,我不拦你。”
他无非是想让孤月影离花燃远点,谁知道孤月影如此决绝,说走就走,坚决站在花燃一方,他恨不得回到前一刻给自己一巴掌,这张破嘴!
孤月影摇头,“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全,不能拖累你们,让吴师姐和其他人为难。”
简容舟:“吴师姐你也了解,她这个人最公私分明,不会迁怒到花燃身上。”
孤月影还是不松口,跪下朝简容舟磕一个头,“简师兄,对不起,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日后若师兄有需要,我义不容辞,只是现在我必须走。”
她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几个人。
如今一颗心已经被占满,十方宗以及其他人都得往后靠,她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所以才知花燃可贵。
若是当初她偷的那个乾坤袋不是花燃的,而是十方宗或是随便谁的,可能也会被轻轻放过,但是绝不会有那么多的后续。
或许花燃只是心血来潮,或者当时另有目的,谁知道花燃怎么想呢……但是这确确实实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最先遇见的人是花燃,不是简容舟,不是冷秋剑尊,不是这个人间的任何一个人。
简容舟彻底愣住,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只当孤月影是一个普普通通上山求学的弟子,运气好有着过人的天赋,又开朗又乖巧。
他从不曾深入了解孤月影的过去,也就不知花燃在她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重,或许是他错了。
孤月影跟着花燃离开,简容舟远远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天际,才垂头丧气地回头,准备去问宗主该怎么办。
一回头就看见宗主在身后不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开口道:“宗主……”
十方宗宗主:“容舟,你知道为什么你天赋不差,却比不过后面入门的月影吗?”
简容舟:“她比我刻苦?”
十方宗宗主在心口处轻轻点两下,“因为心,你没有像她这般狠烈决然的心,等过段时间,你就出门历练去吧,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成长。”
简容舟老实点头,“好。”
*
风卷云舒,微风吹过脸颊,飞舟慢慢前向行驶,绿水青山从眼前略过,花燃已经许久不曾体验到这般悠闲。
孤月影站在飞舟最前端练剑,飞舟防御收起,猛烈的风被她斩在剑下,她的剑速度极快,一直不曾停歇,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
花燃拿出两颗佛珠,这是当初湛尘送她那串佛珠调整长度的时候拿下来,系在手腕上的佛珠已经损毁,只剩下这最后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