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全是火焰,无数灰烬在天空上方盘旋,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花燃围绕在中间。
花烟从侧方冲过来,扯着花燃向前跑,“姐,你傻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花燃愣愣道:“这是怎么了?爹娘呢?”
花烟神色坚定,快速道:“爹娘在对付坏人,让我出来找你,要跑得快一点,坏人就在我们后面。”
花燃回头,一个浑身被黑袍裹住只露出一双浑浊眼睛的人跟在他们身后,她心下一惊,急道:“有人跟上来了,你快先跑,我拖住他,一会儿就跟上。”
地上的路凹凸不平,姐妹俩跑得踉踉跄跄,黑袍人步步紧逼,死亡的气息将两人笼罩。
“这样下去不行。”花烟向黑袍人扔去一道霹雳符,当机立断道,“你先走,我来断后。”
花燃气急:“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姐还是你是姐,要断后也是我来!”
她停下回头施决,灵力朝黑袍人刺去,也只微微阻碍一下黑袍人的脚步,他们只是一个普通村庄的普通修士,修为不高,身上也没有太多法器与符箓,根本拦不住黑袍人。
在她心生绝望时,花烟像是不要钱般扔出一大堆符箓,又使出一张疾行符拉着她快速逃离。
抹去自身气息,想方设法和黑袍人拉出一段距离后,两人停下喘息。
花燃问道:“你哪来、那么多……符?”
花烟被熏黑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嘿嘿笑道:“爹娘给了我一半符箓,剩下一半是我之前画的,我就说我有当符修的天赋吧。”
花燃也笑:“我家妹妹真厉害。”
“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花烟收起笑容,一脸严肃。
花烟不由得收起笑容,“是今天的事?黑袍人到底是谁?爹娘怎么样了?”
花烟轻描淡写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不用担心爹娘,他们让我跑出来找你的时候正在和另一个人打架,不过我看那个人快不行了,等爹娘处理好屋里的人就会出来找我们。”
“那就好。”花燃松口气。
“我要说的事情不是这个,你别打岔。”花烟不满道。
“注意听好,以后你不要叫我妹妹,我其实比你大半岁,你是爹娘捡来的,他们以前偏心,想让你多照顾我一些,才让你当姐姐。”
花燃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啊?”
花烟瞪眼,“你就这点反应?我以前还想我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姐姐,原来你比我小,脑子发育还不完全,我原谅你以前给我煎药却拿错药差点毒死我的事了。”
“那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花燃涨红脸,“都怪医修把两种药材放得那么近!”
花烟摆摆手,“我不是要翻旧账,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家的事儿以后跟你没关系。”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怎么净说胡话?”花燃板起脸。
花烟:“第一,你不是我家的人,只是捡来的,你自己没发现你跟爹娘还有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吗?而且我们现在不要你了!第二,我比你大,喊了你那么多年姐姐,换你喊我一声让我听听。”
花燃:“做梦!”
花烟从地上坐起,“黑袍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后面,我们就从这里分道扬镳,各自找个方向跑,你往左我往右,黑袍人往哪边追算哪边倒霉。”
“你来真的?”花燃愕然。
花烟一脸漠然,“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明明我比你聪明,但是爹娘的注意力总是放在你身上,你只是捡来的,却抢走了本应该属于我的全部的爱。”
花燃嘴唇嗫嚅:“阿烟……”
她长得跟阿烟确实不像,跟爹娘也不太像,以前村里人还会偶尔打趣她,没想到原来她真的是捡来的吗?而且阿烟竟然讨厌她?!
“我也讨厌你!”花燃咬住下唇,快速转过脸去不让掉下的眼泪被花烟看见,胡乱往某个方向跑。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再也跑不动时才停下,眼泪早已经流干,眼睛红肿刺痛,心中的委屈却一点也没减少。
太阳落下又升起,花燃靠吃果子度过两天,两天里一直不见爹娘来找,这才彻底慌了神。
难道爹娘也讨厌她,不想要她了?
她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原路返回去村子里看看,就偷偷看一眼,如果爹娘和阿烟过得很快乐,她就离开这里去一个他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跑的时候没注意看路,要找原先的路返回去有些困难,胡乱摸索着走了一天时间才隐隐看见她和阿烟分开的地方。
也不知道黑袍人死干净没有,阿烟应该是从另一个方向跑,希望她不要迷路……哼!她关心她干什么,那个小白眼狼!亏她以前对她那么好!
她逐渐走近,地面一片狼藉,原先茂盛的草木变得焦黑。
心中咯噔一声,她有点不敢向前,咬着牙一步一步走过去。
出现在前方的是两具尸体,一大一小,大的一身黑袍,小的穿着她最熟悉的浅蓝裙子,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向前迈步,脚下一软摔在原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阿烟!阿烟……你跟姐姐说说话,说说话啊,你是不是想听我叫姐姐?好,我叫,姐姐,阿烟姐姐……你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我……”
哭号在林中回荡,得不到一点回应。
她抱着阿烟回到村中,可村落也变得全然陌生,大火将一切烧尽,所有美好的一切不复存在,甚至连个活人也没留下。
“爹!娘!村长!章大娘!李二嫂!韦大哥……”
一个个称呼在村子上回荡,却已经得不到回答。
熟悉的家园早已坍塌,她在废墟中翻出一具具炭黑的尸骨,这些尸骨大多汇聚在同一个地方,周边的土地飞溅,可以想象这里曾出现过一场多么剧烈的厮杀。
尸骨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她在自己衣服后背发现一张隐匿符,这是父亲曾拿出来跟她们显摆过的传家宝,据说隐匿效果极好,可以瞒过很厉害很厉害的人的追查,平时都放在家里供着,这样一张她平时连碰都不被允许的传家宝就这样随意地贴在她背上。
“骗子……花烟,你这个大骗子……你根本没想过活下来是不是,故意停下来拦住黑袍人,就是想让我跑对不对……大骗子……可我怎么就相信了呢,你说的对,我是个傻子……”
骗子和傻子,最后赢的当然是骗子。
无形的火焰烧起,仿佛要将天地都烧尽,花燃无声地嘶吼着。
火焰从废墟上熊熊燃烧,将花燃包围,疼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大滴大滴泪水滚落,蒸腾成白汽后,在空中汇聚出一个“杀”字。
第15章 威胁
◎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混沌的大火中传来念经声,像是一场大瓢泼大雨,清凉澎湃的雨水浇灭火焰,花燃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
花燃猛地睁开眼睛,一滴水珠从眼角滑落隐入耳侧的黑发中。
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手指刚抬起来便感觉到手腕处空空,手掌一挥,抽出小腿上的匕首刺向旁边的人。
湛尘抓住她的手腕,对上她的视线,见到那双眼睛里一片清明,便松开手。
花燃彻底清醒,从床上坐起,声音还有些久睡过后的沙哑,蹙眉道:“你在我房间做什么?”不是。
“你情绪不对,我有些难以呼吸。”湛尘诚实回答,点点心口,“天已亮,我在门外喊过好几声,你一直没答我才推门进来。”
梦境在醒来后就缓缓模糊,花燃静默了几秒,才消化掉湛尘的话。
她恼于自己警惕心竟然这么差,湛尘离她这么近她都没有意识到,如果进来的是心怀恶意之人,她说不定就没办法再睁开眼睛。
花燃抹一把脸,低声道:“你不该叫醒我。”
语气中没有埋怨,却掺杂无数道不尽的惆怅。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家人,久到都快忘了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这场梦让她再次看见阿烟,即使是噩梦,她也想多待一会。
一想到她与阿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讨厌你”,她就心痛得无法自拔,即使她和阿烟都知道这只是一时气话,但是她怎么能说出这样任性又伤人的词来。
她现在依然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那些黑袍人来历不明,不知目的为何,他们死得太干净,没留下任何线索。
见花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上灵力不稳,湛尘开口道:“你陷入了梦魇,险些走火入魔。”
花燃转头看他,牛头不对马嘴道:“有一群像家人一样的同门是什么感觉?”
总之不像她,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组织里有无数她这样的刺客,刺客之间很少交流,感情淡漠,还是竞争关系,相识的人有,相熟的人却无。
心脏每跳动一下都有酸酸麻麻的情绪溢散而出,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整颗心攥住,想宣泄、想反抗,却挣扎不得。
湛尘呼吸放轻,心口处传来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措,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言语是如此苍白。
他说:“我不知道。”
他同门很多,却不常来往,他独来独往,没什么特别感受。
花燃白他一眼。
湛尘把一颗糖递给她,轻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灵力从花燃身上涤荡而过,随着湛尘每念出一个字,便梳理一次她身上混乱暴动的灵力。
这种感觉很舒适,像是泡在温水中懒洋洋的让人不想动,花燃心情逐渐平静下去,她接过糖剖开糖纸,洁白的牙齿叼走糖果,又理直气壮地将糖纸塞回湛尘手中。
“你哪来的糖?”她在床上躺好,心安理得地享受湛尘的服务,心情好了不少。
湛尘答:“是上次你给孤月影的那一袋,她分了一半给我,说有我的功劳,算我化缘得来。”
孤月影还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让他少惹她生气,要是实在生气了就用糖哄人。
看来还真是有些效果,湛尘的目光从花燃脸上移开,垂下眼睫,至少他现在的心口不再苦涩难言。
花燃调整好状态,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百花城城主翟菡。
带走她的大汉已死,估计现在戚树已经得到消息,她不能贸然出现在戚树面前,容易打草惊蛇,需要找一个合理的方式。
她先前的计划是顺藤摸瓜找到戚树背后的组织,但是过程出现意外,翟菡怎么说也是一城之主,她打算从对方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自从上次孤月影和徐君平去找翟菡打探消息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客栈里,上一次花燃在百花城执行任务时在城中潜伏过数月,打探到不少消息,其中就包括这位城主的居所。
百花城城主一直存在,只不过近百年来存在感逐渐削弱,知道有这么一个城主,但是具体城主是谁、长什么样、主要做什么事情却没人答得出来,城中每日固定巡逻的护卫队都比城主知名度大。
百花城行人往来密集,资源相对而言还是不错的,不是没人有过侵占的想法,不过一直没能成功,看似不存在的城主也不是完全隐匿。
翟菡育有一女,道侣已死,平日里不管城中事物,居住在城北一座普通小院中。
这间小院不算大,装潢朴素,看得出主人并不富庶,花燃坐在门墙上低头打量这间小院,灰扑扑的院子里空荡荡,没有什么亭台楼阁、曲槛回廊,院中种有一些凝神的草药,整个院落飘着草药的清苦味。
百花城无疑是一个富裕之地,城中商铺数不胜数,凭靠税收就是一大笔收入,按理来说作为城主的翟菡应该很有钱,不至于贫穷到这个地步,还是说这种贫穷风格是她的什么特殊喜好?
花燃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将手中的石子掷出去,石子撞在大门上发出咣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