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珠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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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珠 第9节

    小院的门慢慢合上,沈肃这才抬步朝见思院去,春荣早就听见声音守在门边,连忙上前接过主子手里的灯笼,送沈肃回了主屋。
    夜里尚有些热意,沈肃睡得沉沉,眉间却紧蹙着,浑身仿佛着了火似的。
    梦里圆润莹白的脚趾踩在池边,脚上还挂着莹润的水珠,在青石池边留下一串脚印。脚腕间系着一只金色脚环,小巧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然而铃铛的主人恍若未觉,只一步步往前走。
    池水升腾的热气模糊了面容,可他知道,那是文姝。
    金色的薄纱衣堪堪遮挡住挺翘的弧度,反而更让人遐想连篇。面上罩着的白纱上,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她就那么看着他,欲语还休。
    素白的手臂朝他伸过来,腕间是他送的串珠,白玉昙缀着水珠仿佛刚刚盛开,美人指尖轻轻勾了勾,好似在施舍什么。
    菩萨渡人,可她只渡他。
    潮热一阵阵涌上来,沈肃从梦中醒来,热意尚未消散,床间更是一塌糊涂。
    这与以往的清心寡欲不同,感觉太过强烈,他心中涌上一股不能压抑的戾气。沈肃掀被下床,洗漱过后连早膳都未吃,便径直骑马去了衙门。
    他急需做些什么来缓解他心中的燥意。
    一早上沈肃都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下属们都不敢上去触霉头,纷纷绕着他走。
    直到李侗从门外闲逛一般走进来,不怕死的凑到沈肃身边,笑嘻嘻问道:“沈大人,听说你定亲了?”
    李侗与沈肃乃是同窗,又是同年得了状元和探花,情分非常。如今又在同一衙门任职,关系更是非比寻常,是以李侗从来都敢于在沈肃面前作死。
    其余人听到这话纷纷倒吸一口气,心道这李侗又在作死了,一会儿少不得要被沈大人安排苦活,哭爹喊娘。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枯燥的工作,需要一些八卦来缓解一下。
    然而沈肃周身的气压仿佛被观音瓶瞬间收走了。
    他抬眸,神色平静看向李侗:“你在哪里听说的?”
    李侗乃是八卦之源,一早吃了早茶过来,今日上京的新闻不说全部,一半他是知道的。
    “沈家主母王氏去绸缎庄商议婚服款式,笑得满脸褶子,说沈家大爷婚期定下了,好事将近。”
    李侗摇头晃脑说得一点也不小声,众人意识到什么,连忙出来道恭喜。
    沈肃眉眼轻松:“多谢各位。”
    这一早上的低气压,终于消散。
    第11章
    王氏一早去了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婚服很重要,她自然要早些来定,花样子让掌柜准备最好看最时兴的,到时候送到府里去给大爷和文姝挑选。
    这沈府大爷订婚的消息,只一早上便不胫而走,没多久上京的世家便都得到消息。
    沈肃这位曾经的状元郎,才华出众、文采斐然,殿前得到过皇上亲自赞扬,加之英武不凡、身材高大,那时他走在街上都会让一众姑娘脸红心跳。
    原本他的婚事自然是不必忧心,世家们谁不想要这样一位乘龙快婿,可沈老爷忽然病逝,沈肃守孝三年。
    三年后他已经在刑部任职,名声在外,被称为活阎王,在他手里便没有审不出来的罪犯。
    因着不惧京中世家,背靠皇上这位大靠山,沈肃得罪的人不知多少,一众人对他又爱又怕。怕他把自己人抓去审问,又想拉拢这位独得圣眷,被皇上重用的年轻重臣。
    可家中做主的老爷们愿意,闺阁里的娇小姐们却死活不愿意,而沈肃也从未多看哪位京中贵女哪怕一眼。
    如今这突然就订婚,可不引起了一众人的八卦之心,都在打听是哪家姑娘得了沈大人的青眼。
    王氏只在绸缎庄呆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被好几个熟悉、不熟悉的夫人打断说了好几回话,直到临近午膳才回了府。
    不等她歇了午觉起来,知绿便收到门房送来的好几个帖子,邀王氏去小聚喝茶的。
    午歇起来,王氏换了身衣裳,喝着茶瞧着送来的帖子,几个她熟识的常常一起玩的夫人递了帖子,还有那往日不曾来往,丈夫官位不低的夫人递过来的帖子,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便想着一会儿左右要去老夫人院子里,问问老夫人再做决断便是。
    今日沈府二公子沈度要放旬假回府,按照惯例要吃团圆饭,虽说沈度日常绕着沈肃这位大哥走,可沈家重孝,回来便需得陪祖母用饭。
    俞文姝如今身份变化,自然是要参加家宴的,是以午歇过后,她便让丹露给她找身衣服出来换。
    她们来沈府时天还有些冷,厚衣裳倒是带了几身,但如今天转暖,开始有了暑意,衣裳便不够穿了。
    丹露在箱笼里找了半晌,才翻出一件半新的薄衫,石榴红的对襟外衫,衬得她肌肤雪白。
    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染上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气。
    丹露笑着夸道:“姑娘就应当穿些艳色得,衬得皮肤好,平日里太过素净了。”
    “素净了不好看?”俞文姝梳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问道。
    丹露答:“姑娘如何都是好看的,只是各有各的味道,我就喜欢姑娘穿艳色。”
    她点了点唇,想了半晌,“就像话本子里那勾人心魄的鬼魅妖精。”
    俞文姝噗嗤笑出来,“你这是把我当做要打杀的妖精了。”
    丹露笑嘻嘻道:“自然不是,你是妖精,那大爷便是那被勾魂的白面书生。”
    俞文姝睨她一眼,“这会儿敢编排大爷了,一会儿见着可别腿软,害怕得躲得老远。”
    丹露脸红,原来姑娘都知道了,她才不敢离大爷那么近呢。
    俞文姝不再取笑她,想着一会儿去禄和院跟老夫人说一声,明日出府去做几身合适的衣裳,夏日渐近,衣裳不够换。
    瞧着时辰差不多,俞文姝带着丹露往禄和院去,临出门前,她把白昙串珠带在腕间,伸出手腕瞧了瞧,指尖拨弄了下白玉昙,唇角微微上扬。
    禄和院里,俞文姝刚给老夫人见了礼,王氏便跟着后脚进来,瞧见文姝便笑了。
    “文姝今日来得倒是早,比我还早一步。”王氏抿着嘴打趣道,“往后有的是时候孝敬祖母呢。”
    俞文姝冷清的脸也不禁微微红,面若桃李不过如是,令人赏心悦目。
    老夫人笑道:“今日度儿回来你高兴,连文姝你也打趣。”
    知道王氏爱儿子,但老夫人眼界不同,老爷子嘱咐过,家中男孩子不能一味宠溺,兄弟间要互相扶持,家族才能兴旺。
    王氏宠儿子没错,但沈度太过惧怕沈肃,这不是好事。
    王氏听出老夫人的敲打,收敛了些脸上的喜意,忙拿出几分帖子递给老夫人看,“母亲,这是今日送来府中的几分帖子,您看看哪些我需得去一趟。”
    老夫人接过看了一遍,脸上笑容不变,冲王氏指了其中一份道:“这家你去一趟,其余的你看着想去便去。”
    今日沈肃订婚的消息传得到处都知晓了,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些人多是来打探消息,并非在意沈肃与什么人订了婚,去不去的都不打紧。
    王氏瞧了眼,那家与老夫人娘家有亲戚关系,倒确实需要去一趟。
    俞文姝乖巧坐着听她们说话,时不时喝一口茶水,待王氏说得差不多了,俞文姝才开口说话。
    “老夫人、姨母,明日我想出府一趟,出去四处逛逛。”俞文姝道。
    王氏看了眼老夫人,笑着道:“倒是,你来京城这么些日子,只陪着老夫人去了一趟法华寺,是该出去逛逛,要不要姨母陪着你?”
    俞文姝摇头,“姨母要处理这许多事,哪里有空闲,我带着丹露去便是,也不必多久,很快就回来。”
    知道她有分寸,王氏便点头,“好,那明日你便自己去逛,没我跟着,你还自在些。”
    几人话刚说完,外面便传来喊声:“二公子回来了!”
    王氏顿时激动起来,满脸喜色压都压不住,站起身像是要去接人,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俞文姝侧眸,刚巧看见老夫人脸上的笑顿了顿。
    沈度被知绿引进堂屋,便乖巧地朝老夫人和王氏行礼,“见过祖母、母亲,祖母身体安康。”
    老夫人看见小孙子脸上的笑意加深,“好好好,回来就好,瞧着好似清减了些。”
    沈度回道:“未曾清减,许是衣裳穿薄了些。”
    老夫人点头,“行了,快去让你母亲瞧瞧。”
    虽然心中不喜,可终究王氏是做母亲的,心疼儿子情有可原,她也不能太过苛责。
    王氏拉着沈度一通询问,吃得可好、睡得可香,有没有被师长训斥,一通下来沈度开始还好好回答,后来便不耐烦了。
    瞧见坐在一旁喝茶的俞文姝,眼睛一亮兴奋问道:“表姐,你与我大哥订婚了?”
    竟是连沈度都听说了。
    俞文姝尚未回答,沈肃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顿时沈度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没了声息。
    就连王氏脸上的笑都瞬间收敛。
    文姝侧眸,对上沈肃看过来的视线,她表情未变,冲沈肃微微颔首算作见礼。
    沈肃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与老夫人见过礼后便坐到俞文姝对面,一抬头便能看见她葱白的指尖端着白瓷杯,薄粉的唇轻轻贴上杯沿。
    王氏扯了扯沈度的衣袖,小声道:“快去给你大哥见礼。”
    沈度扭捏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走到沈肃面前,僵硬道:“见过大哥。”
    沈肃目光从文姝唇上挪开,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弟弟,“在书院可有用功读书?”
    明明是平静无波的声音,却无端让沈度打了个寒颤,比老师考较功课还让他害怕。
    “有、自然是用功的。”沈度回道,然而在沈肃目光下,那点自信轰然破裂,“只、只是考试尚且、尚且有些吃力。”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几乎按捺不住想上前去帮儿子说话。
    俞文姝抬手按住她的手腕,王氏侧头,见她轻轻摇头。
    “几名?”沈肃道。
    沈度再次抖了一下,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抖:“末一。”
    沈度所在的书院分了甲乙丙班,每个班有三十名学生,每次排位分上十位、中十位、末十位,此次沈度排名末一,也就是第二十一位。
    名次确实很差,但沈度有一肚子话想解释,可对上大哥那张脸,便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因为即便他说了,也没用,大哥不会听他解释。
    果然,沈肃一句话也并未多说,只道:“晚膳后随我去书房。”
    沈度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是。”
    王氏看着儿子这样,便对沈肃生出几分气恼,每回都是如此,明明儿子回来是件好事,可他一来总是让儿子垂头丧气。
    她很矛盾,谁不想儿子如沈肃那样,给她考个状元郎回来呢,可另一方面,她又想儿子高高兴兴、承欢膝下,这书院是沈肃寻的,好是好,只是每旬才一日假。
    她想儿子啊。
    屋里气氛安静异常,王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以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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