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热烈且短暂,一晃眼,山谷就到了夏天。
因为温度的上升,山谷里的植被生长的无比茂盛,野草都长到了木屋的窗边,偶尔从里面探出一两朵不知名的野花,然后很快就会被伊森摘下送到阿莱的书桌上。
平静的日子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山谷里闯进了一个全身溃烂的男人。
男人身上长满了脓疮,脚底血肉模糊,看样子他独自走了很远的路,误打误撞闯进了这个山谷,直到看见阿莱的木屋才彻底晕了过去。
阿莱一眼就看出了男人身上感染了瘟疫。
山谷外战火连天,城镇和河流都被各种生物的尸体污染,温度一高很容易发生大规模的瘟疫传染。
阿莱偶尔问起过伊森山下的情况,伊森没有回答细节,只是说女爵已经快要将西南区域的城市占领完毕,不过东岸那边仍旧一片混乱,战争结束的日子遥遥无期。
“他怎么了?”伊森蹲在男人身边,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他满身的脓疮,喃喃道:“我没有见过人会这样。”
男人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费力地睁开一只眼,脓血已经糊住了他的眼睛,所以他只能睁开一条小缝。
“啊……”男人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啊……”
伊森俯下身,凑近问:“你说什么?”
“救……”
“救?”他还是没有听清,于是转头看向阿莱说:“这个男人好像想让我们救他。”
阿莱没有踏出木屋,而是离得很远看着男人,回答伊森说:“没用的,他被感染了瘟疫,”接着顿了顿,继续道:“他快死了。”
“死?”伊森有些不理解,又仔细看了看男人的身体,“可是他没有断手没有断脚,身上也没有大伤口……他只是,只是……”
说着说着,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察觉到男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没等他说完,那股微弱的气息便彻底消失了。
男人死了。
伊森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面对此景,阿莱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平静地说:“伊森,把他带到后山去埋了,记住一定要埋得很深,然后把你自己清洗干净了再进屋。”
她说完后看了男人尸体一眼,接着关上了木门。
随着男人的倒下,他脸上黏腻的脓血剐蹭在了周围的草叶上,在盛夏透亮的绿色里留下了一点乌红,隐约的腐臭很快散开,伊森没有耽搁,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男人尸体带离了木屋范围内。
日头落下,伊森将男人埋在了后山的深坑中,用尽全力夯实了土壤,让他永远的腐烂在深处。
短短的几个时辰,男人的身体就已经变得僵硬冰冷,在被伊森扔进土坑中时,他的眼睛都还没有闭上,伊森不知道该替死去的人们合上眼睛,他站在坑边,俯视着以扭曲姿势躺在坑底的尸体。
看着男人,即使不太明白,伊森仍能感受到阿莱口中瘟疫的可怕,特别是对于人类。
没有再生的能力,也没有漫长的寿命,仅仅一次感染就能夺走他们的生命。
“人类……”
他抬起满是污泥的手掌,突然意识到一个总是会被他忽略掉的现实——阿莱也是人类,如果有一天……
傍晚时阿莱才听见伊森的敲门声,她打开木门,暮色中,伊森赤裸着身体站在门外,身上全是烈火灼烧过的痕迹。
被灼烧过的地方,大部分部位已经长出新的皮肤,还有一小部分烧伤的组织裸露在外。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阿莱语气有些惊讶。
伊森嘴边的肌肤正在缓慢生长,随着他嘴唇的张合,新生的皮肤也跟着与血肉不断拉扯,阿莱听见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把男人埋掉后,不知道要怎么清洁自己,所以干脆喷火把自己烧了一遍……”
话音落下,伊森唇边的皮肤也长好了,他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的方法是否正确。
“……”
阿莱对这条龙这样的举动已经习以为常,她有些无奈地将伊森拉进屋内。
“我给你找一些止痛的药剂,别乱动,”她转过身在自己的药箱里翻找,叮叮当当地翻出了三四瓶止痛药水,一股脑地推到伊森面前说:“把它们都喝了。”
“我不喝,”伊森不喜欢药水的口感,他皱了皱眉,“只是被火燎了一遍而已,我不觉得有多痛。”
“你们龙真的……”阿莱想说什么,对上伊森的视线后叹了口气,默默地将药水收回了药箱。
肩膀一沉,伊森将头靠了上来,他安静地靠在她肩上,沉默了许久。
久到阿莱肩膀有些酸了,她忍不住动了动问:“怎么了?”
“阿莱。”
“嗯?”
“你能活多久啊?”
“……”阿莱偏过头回答,“不知道,运气好的话,一百年吧。”
一百年,那时候他甚至不到一百岁,正值龙的壮年。伊森半垂着眼,计算着百年与百年之间的距离。
阿莱没有注意到伊森情绪的低落,而是专心地捣鼓着自己的药箱。
她将一大瓶下午新制的药水分装到各个小瓶,然后将药瓶一瓶瓶摆放整齐,贴好了标签,最后满意地合上药箱盖子。
“对了伊森,”阿莱回过头,“你明天下山一趟。”
“为什么要下山?”伊森抬起头,“阿莱你需要什么吗?”
“不是我,”阿莱看了一眼药箱,“你把这个药箱带给女爵。”
药箱里的装的是能够预防瘟疫的药剂和配方,虽然无法治愈已经感染了的人,但至少能对未感染的人一点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