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农历九月十八,霜降。是夜,渝州城,朱雀巷。
“今夜的雾怎会这般大?”伴随着少女的抱怨声,一双红色漆光皮鞋踢踢踏踏地从华贵的金柱院门里走出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渝州城首富的独女唐婉宁。
身边的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声道:“我都暗示小姐早点出来好几回了。”
唐婉宁一边挥舞着手帕,企图赶走这挡人视线的雾气,一边教训自己的丫鬟,“我们这不是聊到兴头上了嘛!小桃,你现在是愈来愈没大没小了,竟敢数落你家小姐。”话里确是教训的意思,口气却很温和,带着少女独有的腔调,一点威严也无,倒像是跟人撒娇。
小桃早已习惯了自家小姐的刀子嘴豆腐心,继续说道:“小姐回去晚了,夫人惩罚小桃也就罢了,要是被老爷知道,小姐也讨不到好。更何况,这年岁兵荒马乱的,走夜路总归不安全。您想想,夜里上街能遇上什么样的人?”
唐婉宁听着有些心惊,快步摸索着走到了车旁,嘴上却还是不以为意道:“你说话语气怎么跟王妈似的——我们有车,怕什么?”这是父亲给她配的专车,来回都有司机接送,自打送小姐进去找她的手帕交顾美珠之后,就一直停在院门外不远处的巷子口等着。
话说了一半,唐婉宁的语气突然转变:“司机呢?司机怎么不见了?!”
小桃也从另一侧凑近车窗往里看,里面的确是空无一人,不见司机的踪影。
经过小桃刚才的一番说教,加上更深雾重,唐婉宁心里更是没了底,再朝四周望望,这会离顾宅远了些,灯笼的光芒已经无法覆及这里,周围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
唐婉宁愈想愈怕,声音都有些颤抖,“都怪你乌鸦嘴!”
她走了两步想去找小桃,此时她是自己唯一的寄托,却不想跟人撞了满怀,两人一同摔倒在地。唐婉宁下意识地要叫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嘴。
夏潮生暗自庆幸自己的走运,那枚子弹只是伤到了他的左臂,不然此刻他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带着很重的寒气,唐婉宁少不更事,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眼睛一酸就流下泪来。
手掌传来微热的触感,泪珠和半干的血液融合而在一起,热与冷之间鲜明的反差让夏潮生措手不及,怀里的人竟然哭了。
“你别怕。”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借贵车躲避一下,我不会为难于你。”不同于此人身上肃杀的气息,他的动作算不上暴力,声音斯文又干净,多少安抚了一些唐婉宁的情绪。
夏潮生本是隐约看到前面有一辆车,想要躲在车后逃避后面来势汹汹的追杀,却没曾想车前还有一个人,两人相撞,便只得出此下策,从背后拖着她一起藏在了车与墙的间隙。
淡淡的茉莉香味传入鼻腔,她柔顺的长发贴在夏潮生的侧脸,怀里的软玉温香让他一时有些心猿意马——他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更何况,怀里的衣料划过他的肌肤,丝滑的触感让他知道她非富即贵。
小桃恰巧和唐婉宁被汽车隔开,大雾之中一时找不到自家小姐,又不敢大叫怕被什么匪徒听到,只得小心翼翼地呼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她方才隐约听到“咚”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姐,急得在车前直跺脚。
就在这时,一群拿着棍棒枪支的人冲过来,四处查探之下发现了小桃,为首的光头气势汹汹地质问她:“喂,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
小桃吓得靠在车上,嘴里也因恐惧而哆哆嗦嗦的,“我、我没、没看到。”
对方以为她是因为说谎而害怕,直接拿出枪抵在她的眉心,“我劝你说实话!这子弹可不长眼睛!”
小桃被恐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我、我、我真的没看见!”对方的枪口一直对准着她,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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